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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ednesday 25 November 2009

眼中的海外华人-----芦笛

http://www.bullogger.com/blogs/ludiblog/archives/348177.aspx


春泉弹簧同志说: “国人里,不搞坑蒙拐骗的是少数。即使到了国外,有充分良好的环境使人心向善,但那些坏了心术的人们大概已经习惯成自然,不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是一天也活不下去的。”
这话值得商榷,第一,那“国人”恐怕得改成“大陆人”。第二,即使是海外大陆人,“不搞坑蒙拐骗的是少数”恐怕也未必成立。 先说第一条。我认识的港台新马华人不少,基本素质与大陆人完全两样。论个人的基本诚信、朴
实、可靠都远超大陆人。香港人尤其出色,看不出与本地鬼子有太大区别。法治观念、工商意识都和鬼子差不多,而敬业精神尤有过之。
这是我本人或是太太认识的人。孩子的感觉也差不多。他大学本科时,上的是一个国际学院,外国学生特别多。他对大陆留学生印象特别糟,多次跟我抱怨过,说千万不能跟大陆学生合住,那些人基本是贼,搬走时什么东西都要拿走,连锅碗瓢盆都要席卷一空,也不嫌重。有几次还有人问他要不要分享浴室里的洗发剂,他谢绝了。过后跟我说:这算什么事?炊具还算是房主提供的(他们住的是furnished house),那洗发剂乃是各人买了放在浴室里的,连这种东西都要拿走,还好意思来问我,好像是给我个天大的人情似的,让人看得起么?又不值几个钱。
因此之故,在亚洲学生中,他一般只和日本人与港台新马华人来往,还参加过台湾学联组织的活动,对那些人的印象都很好,觉得跟那些人交朋友不用花什么心思,关系要简单明快得多。他那些朋友我也见过,一个强烈的印象是:too simple, sometimes naive。心术与大陆人完全是两回事,光明正大,简单质朴。我见过他的一个朋友,是台湾糖业大王还是什么大王的公子,非常拘谨腼腆,一点不像豪门出来的,与大陆纨绔完全是两回事。
这当然不是说没有例外,他的一位日本女同学就很糟糕。那人看上去特别小,鬼子又看不出黄人的年纪来,于是那女生便经常冒充未成年儿童,买打折扣的车票、公园和博物馆门票等等。这种行径,跟盗窃屋主的炊具与室友的洗发剂毫无不同。
我认识的一位泰国华人访问学者也够呛。那阵子我还是学生,有次她来跟我借学生证,说是要去旅游,可以靠那玩意买折价票。我于是大笑,说,虽然在鬼佬眼中中国人个个一模一样,但恐怕他们再蠢,男女还是分得出来的吧?旁边的鬼佬全都笑了,可那访问学者竟然听不懂我的话(她的英文糟极了),还在执拗地要求,我只好用手点着一字一句地说:你,女的;我,男的,yes?她说,Yes。我再指指旁边的鬼佬,说,They can see this fact, yes?她说,Yes。我说,So, the person selling the tickets will find it’s a man’s picture, not a women’s, yes?她说,Yes。我说,So?她说,Your student card, please。 我绝望了,嚷道:No! Ican’t! 她问:Why?我大叫:Damn it! There is no why. I just don’t want to lend it to you! OK? 她说,OK,your student card, please. 这才是真正的姨爹,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迟钝的人,然而依然有搞歪门邪道的智力。但总的来说,我觉得大陆学生的平均基本素质确实比其他地区来的华人学生低。

关于第二点,我认为对海外大陆人也不能一概而论。以留学生而言,个人一点靠不住的感觉是,两头好,中间坏,最先出来的留学生都是土包子加穷鬼,处处显出寒酸和土气,难免“人穷志短,马瘦毛长”,但一般也就是喜欢捡垃圾,捡点人家扔掉的沙发什么的,热衷于逛跳蚤市场,打捞点二手货,生活特别节省,但弄虚作假坑蒙拐骗的不是很多,很少听说有捏造数据写论文的事。
这拨人对国外的文明生活方式很敏感,很快就发现了国内外生活习惯的不同。我记得当时本地留学生办的刊物上时常登出这类感慨,不是说进门时前头的鬼子兴跟你拉着门,等到你接住才放手,就是说鬼子在公众场合如何自觉,不大声喧哗,待人彬彬有礼,助人为乐,等等,要么就说鬼子对人命价值非常看重,每个单位都专门有火灾发生时的紧急出口,还有急救药品等等。在公众场合,大家也努力向鬼子学习,虽然穿着寒酸,用钱小气,但一般还是文明人模样。

真正素质差的是那些出国“考察”的官们。那阵子的官员也没多少钱,出国时比我辈好像还寒酸,于是专搞邪门歪道,到了一地,便去集资买一个摄像机,拿着去旅游,离开前就去把它退了,等于白租一个摄像机。 就连使馆的官员都是贼。那阵子使领馆为了创收,违反当地法律,偷偷在内部开旅馆,专门为留学生提供廉价食宿。如果你不要发票,主事者就把那钱揣了腰包。住在里面,有人还会偷偷进你的房间,向你秘密兜售廉价香烟。那烟是使领馆以极低价格卖给内部职工的,收的是人民币。他们提价后卖给你,换取外汇。这就是他们个人“出口创汇”方式。因为那价钱仍比市售香烟便宜,烟鬼们都乐意购买。有次我问那小贩是否接受支票,他说只收现金,却又好奇地要我给他看看支票簿。我拿出来时,小贩眼中冒出火来,羡慕得直咽馋涎。那阵子的官员是真穷,手里基本没什么外汇。如今那非法卖烟给我的小贩官员该是亿万富翁了吧,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当年那寒酸样。
全世界所有国家中,外交官员兼做小生意而且是非法生意,大概只有中国一家(按鬼子的法律,使领馆不是商业建筑,不得用于营利。何况他们这么干还逃税)。当真是全国性的人穷志短,马瘦毛长。
90年代出来的人就比较糟糕了。他们仍然很穷,与老留一般寒酸和小气,但与老留不一样的是缺乏诚信,最突出的特点是弄虚作假,捏造CV,写假推荐信,伪造实验数据,简直是无所不为。我自己都曾被迫卷入这种诈骗活动中,为人捏造过假推荐信。真TMD晦气。就连学联组织的春节抽奖活动他们都要作手脚,让自己的亲友抽中,还把使馆发的卡拉OK、录像机什么的占为己有,尽是些见不得人的小猫腻。还有人当二房东,从鬼子那儿租房,自己住一间,再把其他房间租出去,收的租金比原房租还高,自己非但不必出钱,还能小赚一笔。我有次教人开车,半道抛了锚,那阵还没手机,于是便到附近的一家中国人住的房里去借电话,请AAA派人来修,我们在那儿等。那二房东听说要借用电话,满脸不情愿,我赶快塞了两个quarter给他,才算打成了电话。

本世纪出来的小留就不再如前二十年出来的寒酸了。豪门子弟我不了解,一般家庭出来的还是不错的,比较可靠。如今我上机场打的,全是请小留们帮忙。那些人的商业道德一流,说好了就一定准时来。即使飞机晚点也会等。有次我和太太到家后,才发现钱似乎给少了,好像是把10元当成20元给人家了,于是赶快打电话告诉那小青年。他说,不会吧,恐怕没错。我说,请你看看你有没有10元的钞票,如果有,那肯定是我们给错了。他看了下说,有两张,但大概是我自己的,我也记不得原来有多少钱了,我说您就别折腾了吧。我再说他也不听,就是不来拿钱。我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,无法登门偿还,只好不了了之。我和太太都一塌糊涂,从来记不住口袋里原有多少钱,那小青年似乎也这样,真是马大哈大团圆。
这当然是表面印象,我认识的小留都不是本单位的,所以不知道他们在考试或作研究时的诚信如何,但不管怎样,这茬人的经济状况远胜于前两茬,偷盗炊具与洗发剂的事大概不至于再干出来了吧。这些人的工商意识也远比前两拨人强。那阵子我们根本也就想不到可以利用自己的车去创收,一般去机场、车站都是接送朋友,或是应朋友的请求为人帮忙,绝对想不到要收钱。当然严格地说,这种创收还是逃税打黑工。

以上所说,当然是个人浮光掠影的一点观察,毫无统计意义,不过似乎也反映了社会环境对人的模塑。我们那茬人出来时,国内尚未形成商品经济大潮,咱们接受的是整人训练,专业是“与人奋斗,其乐无穷”,心思都花在如何整同类和提防被整上头去了。因此之故,我从来对同胞敬鬼神而远之,从不参加他们的聚会活动,因为是非实在太多。好不容易从那巨型绞肉机逃出来,难道还有兴趣去投入海外的迷你绞肉机?国外的优点是你能逃离,不必像在国内那样被迫卷进去。
那阵子我来往较多的朋友是个台湾留学生。他不知厉害,经常参加大陆人的聚会,后来也腻透了,逐渐退出,只和我来往,跟我感慨道:大陆人里是非怎么那么多?每个人都对我数落其他人,都在说别人的坏话,从未听到过他们说别人的好话。为一点点小事就怒不可遏,斗上几个月还不知疲倦,值得么? 他最深的感触还是大陆学生似乎没有什么仁爱心肠,对战争的态度非常轻率,令他倍感震惊。他接受的是二蒋的大中华教育,从来认为自己是中国人,见到大陆人觉得特别亲,认为他们才是自己的同胞,与香港那些英国皇民完全是两回事。他原是最坚定的统派,跟大陆人来往的结果,是让他改变了自己的死硬立场。他对我说,他印象最深的是“不排除”——好些大陆人都跟他说,希望两岸能和平统一,但也不排除武力解放。那么多的人用一种如此随便的态度说出这话来,让他不寒而栗。他们好像从未想过那“不排除”对他全家的血淋淋的后果,云云。
总而言之,我的一点靠不住的感觉是,大陆留学生的素质是国内社会环境的相当忠实的反映。老留基本是“以阶级斗争为纲”的毫无操守的政治动物,基本人生兴趣在于整人害人,但在学术上与经济上搞坑蒙拐骗这一手就远不如后来人。中留则是过渡态,保留了若干政治动物气息,但基本是毫无操守的经济动物,专业是坑蒙拐骗。小留则是开始有点商业道德的经济动物。如果光从坑蒙拐骗这点来看,个人感觉是中留最差。但从总的趋势来看,从政治动物变成经济动物似乎可以说是一种良性进化。 由此可见社会环境的作用之大。中共当国,确为敝民族的千古浩劫。前三十年把所有的国民都训练成了仇恨熏心的乌眼鸡,一个个恨不得你吃了我,我吃了你,没有无缘无故的爱,有的是无缘无故的恨。彼此往死里掐就是大家的人生宗旨与专业特长。这特点至今为所谓“民运”人士忠实地保留。后三十年则把所有的国民都训练成唯利是图的市侩,坚信“人无横财不富,马无夜草不肥”。

海外华人未曾受过这种毁灭式训练,因此再糟糕也比不上大陆人。 柏杨的《丑陋的中国人》曾在80年代的大陆轰动一时,但我始终兴趣缺缺,觉得那书数落的“马桶大阵”、“臭鞋大阵”之类实在太肤浅,不足齿数。当然这也难怪,他没有在极权制度下的生活经验,要深刻也深刻不起来。处在他视野之外的,还是“文明”与“反文明”的本质区别。 已经说过了,“旧”中国具有的是一种弊端百出的落伍的旧文明,但那毕竟是文明。它的弊端无非是人民奴性较足、缺乏公民意识以及其他现代文明素养,知识分子比较愚蠢,没有足够的理性思维能力等等,但国民的内心世界并不曾被执政党加以“善意的思想改造”,还保留着善良淳厚的本性。“新”社会发生的最大的悲剧,是我党强行粉碎了全民原有的内心世界,全面地系统地注入了无数邪恶观念,更刻意营造了一个实行赏恶罚善、汰优存劣的逆向筛选的生存环境,使得邪恶心术不但成了个人的生存前提,而且竟然变成了全部人生乐趣。这种“善意的思想改造”制造出来的新人,当然只能是反文明反社会分子,完美的trouble-makers,是全人类中最劣等的mutants。以为这种病态是咱们原有的基因性状,将此类病人推而广之,拿去类比处于正常环境中的海外华人,我觉得不但难以成立,而且忽略了我党的“善意的思想改造”的丰功伟业。 当然,我这儿用的那个mutants只是个比喻,意思是说它是一种病理突变。这类mutants不曾生活在相对正常的社会环境中,不知道来自陌生人的爱,也不知道世上有“信任”,其最大特点就是用恶意的猜疑心警觉地审视周遭的一切人事,以防中了他人的暗算(过去是政治暗算,如今是经济暗算)。但这不是说它真是一种无法逆转的突变。只要生活环境改变了,我相信还是会发生良性逆转的,我本人的经历就是证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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